“那些泥腿子,他们大字都不识几个,礼义廉耻也不了解,纯粹就是一群蒙昧的愚夫愚妇!他们哪里懂得感恩?”张师爷喟叹,“在下窃以为,对待他们时,绝不能一味恩抚,须得以雷霆手腕慑服,起码也得恩威并施!”
苏扶没说话。
张三维师爷则接着说道:“您的官榜昭告全县之后,受您恩惠的百姓们,非但没有踊跃参与的,反倒有不少说风凉话。甚至我听到有人在背地里说……”
“说啥?”苏扶淡淡地问,授意他接着说。
张三维一咬牙,愤怒地道:“他们说您在没收许老爷的财物时,赚得脑满肠肥,把所有民脂民膏都据为己有,而您赐给老百姓的那些钱,全部都是您从指缝中漏出来的九牛一毛。他们还说您如此不把那些田契当一回事儿,就是因为您早已赚翻。”
出乎张三维和吴六奇意料的是,苏扶竟是神色如常,没有任何的愠怒。
“县尊大人,您……不生气的吗?”张师爷小心翼翼地问。
“我干嘛要生气呢?”苏扶哈哈一笑,继续沏茶,润润喉咯,随意地摇摇脑袋,“施恩未必就得图报。我将那些银子散发下去,就当是赈灾款了。有了这笔钱,临江县的老百姓们今年便不会出现饥荒。我倘若将这些银子都留在库存里,等到隆冬的时候,也得用它们去购置粮食,分发给老百姓,不是么?”
“而且,财不露白。”苏扶轻笑,“这笔钱既然已经被人知晓,再留在我的县衙里,难免会惹人觊觎。许晋刺史就是前车之鉴!而且,那些小吏们也难免滋生贪欲,多半会动些手脚。有句古话叫: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倘若我将那些白银留下来,凭我单枪匹马,根本守不住,这才是招祸啊。”
张三维和吴六奇都是恍然醒悟。
他们这才意识到为何苏扶会散尽赃银,原来是为了将这笔烫手的钱提前发放下去,这样既能避免惹来无数饿狼的觊觎,又能提前将入冬前的饥荒解决掉。
“这真是一箭双雕,没想到县令的计谋如此高明……”张三维喃喃,随后再次跪倒在地,咚咚咚磕头,充满歉疚地道,“我居然以为您迂腐不堪,认为您太过书生意气,果然还是我太蠢了!”
吴六奇也是不由地一鞠躬:“我代表全临江县的百姓感谢您的活命之恩。这个冬天,全赖您的勇武,才能令大部分临江县人免于挨饿。”
苏扶淡笑:“接下来,我会带领他们致富,永远不会再有忍饥挨饿的日子。临江县将是我的起家之处,我自然会好好对待所有的百姓。我也希望你们以后对我多几分信赖。”
张三维和吴六奇再次拜倒,异口同声:“愿为县尊大人效死!”
“很好,但我更喜欢少说多做的人。”苏扶继续叮嘱二人,“张师爷,你要加紧宣传,帮我将势造出去。吴衙差,你在捉拿宁为玉之余,也要多利用你在绿林道上的关系,多探察下双龙山贼的想法。这一招驱虎吞狼,倘若虎没啥反应,我们便拿狼毫无办法。到时候,我好不容易积攒的一些威望,怕是要烟消云散了。”
“是!”
“遵命。”
二人双双领命,然后快步离去。
两日之后,却是有坏消息传回来。
吴六奇屁滚尿流地冲入县衙,连滚带爬,极为狼狈,衣衫也是被割得支离破碎,右臂有几道剑伤。
“禀告县令大人,宁为玉再次露了踪迹。”吴六奇涩然苦笑地膝行到苏扶面前,既尴尬又懊恼,“但我们失手了。”
“哦?”苏扶瞥向他的右臂,眉毛一抖,“你的伤没事吧?”
“一些皮肉伤罢了,感谢大人挂怀。”吴六奇不甚在意地摇摇头,咬牙切齿道,“我们本来已经截到了宁为玉,而且,蒙汗药和石灰粉都已就绪,马上就能将他捉住。谁料,恰好有一群松江水贼出动,他们竟然是主动出来迎接宁为玉的。我们的行动就此被打断,不少衙差兄弟在厮杀中被宁为玉刺伤。也幸亏宁为玉吸入了少许蒙汗药,舞剑软绵无力,否则,我们恐怕是都要栽在那些水贼的手下。唉,衙差们都太弱了,对付街上的地痞无赖还行,碰上那些悍匪,一个个都吓得瘫了。”
“松江水贼主动出动?”苏扶一怔,心中疑惑,“他们为何会出来迎接宁为玉呢?”
吴六奇摇摇脑袋:“我也不清楚。但我听到他们称呼宁为玉是:小天使。”
小天使???!!!
啥玩意儿?!
苏扶先是一阵恶寒,随后神情大变,因为此天使非彼天使。
天使的说辞早就有了,并不是指代长翅膀的鸟人,而是指天子的使者,一般都是太监担任,而小天使,这个说法就更加值得玩味了。那意味着宁为玉背后的后盾,必然是有称王称霸的想法,否则绝对不敢僭越地使用“天使”二字,而前面又加上个“小”字,无疑是意味着这个人实力比朝廷弱得很,所以应该是些:土司、反王或邪教头目。
临江县附近无土司,也没听说过有邪教,所以……莫非有人在背地里蓄谋造反?所以,反贼们联络了松江水贼?
苏扶心中凛然,心念电闪,就因为一个“小天使”的称呼,令他滋生出无数的念头来。
如果真的出现一个企图纵横天下的反贼王,那实在是不足为奇。
只看临江县的小小地界中,就有山水二贼肆虐,而现在南朝局势糜烂,各地占山为王的贼寇不计其数,很多都早已自封“将军”或者是“大王”,只是没人称帝而已。毕竟,一旦称帝,那就意味着从匪升级为反贼,必将受到朝廷军队的绞杀。
“宁为玉不是许晋刺史的人吗?”吴六奇疑惑地道,“难道说,许晋胆大包天,有自立为王的想法?”
“不可能吧。”师爷张三维吓得一哆嗦,“他的那点军队,远远不够逐鹿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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