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的许氏豪宅,如今的临江县衙前。
一张大字的烫金官榜正张贴在鸣冤鼓旁,显得极为惹眼。
张三维身为师爷,也已经换上属于幕僚的正装,神情肃穆地对着四面八方聚拢来的老百姓们道:“苏县尊公布他来咱们临江县的第一条政令了,与所有人都息息相关,诸位都可以来瞧一瞧看一看。”
很快,便有一大群贩夫走卒靠拢。
但这批人中,却是没有能识文断字的,所以大家都是睁眼瞎,只能说些感慨烫金的大字威武霸气,不愧是县令老爷云云之类的废话。
没多久,来了名书生,在众人崇拜的眼神中极为得意地朗声颂念出告示内容:“松江水贼横行霸道,阻碍商路,切断漕运,令民生有损,令粮价难抑,本县令每每想起便痛心至极!故,本县愿拿出缴获乡霸所得的所有上等良田的田契,作为水贼头颅的悬赏!凡是能够带两个水贼首级来县衙的豪杰猛士,奖赏良田一亩,可在所有田契中任选耕田所处位置。凡是能够带贼酋首级来县衙领赏者,给予良田十亩,其余小头目良田三亩。任何人皆可,纵然是戴罪之身,也可以在上缴两个水贼人头后获得本县特赦!”
读完之后,这名书生也是热血沸腾起来:“县令大人真是年少有为啊!他竟然舍得拿出许家的田契,用来奖励剿匪的功臣。这下子,松江的水贼们要穷途末路了。”
但立刻就有人说怪话:“嘁,以前的县令也是年年剿匪和招安,结果呢?就算县令拿出田契来悬赏,可是,咱们县里真的还有能剿灭松江水贼的人吗?恕我直言,就算给的好处再多,没人能办到,那也是于事无补!”
“就是啊,我可以悬赏十万两白银,找人把月亮摘下来,可谁能办得到?”有人接话茬。
“唉,咱们临江县就是个小破地方,穷山恶水出刁民,咱们这里乡霸倒是多如牛毛,可英雄豪杰……啧啧,那是真没有啊。”有人对家乡极为不满地唉声叹气。
但很快就有人插嘴:“你们没看见吗?就算是戴罪的囚犯,也可以去剿匪,来换取县令大人的赦免!”
“咦?这倒是有点意思啊。”又有人颇为震惊地道,“在咱们临江县,的确存在着一个能覆灭松江水贼的势力,那就是双龙山的强人们!你们说,他们会心动吗?”
“说不准呐。”人群议论纷纷,“我如果是山贼的话,呆在山上吃香的喝辣的,哪会豁出性命去跟水贼拼得你死我活,然后回来赚几亩田,做个破种地泥腿子的呢?”
“就是就是,看到那家大姑娘漂亮,就抢上山去做压寨夫人的日子,岂不美哉?”一群并不知道做山贼辛酸苦辣,只知道妄想好处的百姓七嘴八舌。
师爷张三维听着人群的嘀咕,心中极为满意。
虽说大部分人看衰,但那也无所谓,他是知道那些山贼过得并不好的,而且山里的生活无比艰辛,很多人都想金盆洗手,奈何他们都成了贼,很多人甚至被画像通缉,可现在苏扶给了他们一个合理的特赦契机,他们又岂能不好好把握呢?
一念至此,张三维屁颠屁颠地跑回县衙。
苏扶和吴六奇正在后堂端着茶杯饮水,似乎相谈甚欢。
张三维眼角略微抽搐,他知道吴六奇现在深得苏扶的信赖,隐隐有拔擢成班头的意思,而到那时候,他就将成为苏扶的一大心腹,至于自己,若非上一回在酒馆中推心置腹一番,怕是已经被边缘化了。
“哦,我们的师爷来了。”
苏扶招招手,笑问:“今天应该是放官榜的日子,如何?老百姓的反响还可以吧?”
吴六奇起身,恭恭敬敬站在一旁,保持一个衙差的本分。
张三维意识到这是个很懂分寸,知晓进退的人,哪怕已经深得苏扶的信赖,仍然知道身份的尊卑,倘若是对手的话一定很难缠。
但这些都在心念电闪之间,张三维苦笑着道:“多数老百姓心中存疑。他们主要是觉得在临江县悬赏也没用,因为根本就没有足够厉害的人能对付得了松江水贼。”
“山水二贼几乎都成了临江县的标志,在此地经营多年,根深蒂固,想瓦解他们的威慑本就不易。”吴六奇微不可查地点点脑袋。
“这是好事。”
苏扶面露微笑,
两名手下都不由愕然,没搞懂为何苏扶是这种表情。
“两大贼寇的威胁越大,威慑越强,就意味着我们解决他们之后,能够收获的来自百姓的信赖就越大,不是吗?”苏扶淡淡笑笑。
“可……”张三维欲言又止。
“但说无妨。”苏扶摆手,授意他直接说。
张三维便是苦笑起来:“县尊,我知道您看重民心,然而……民心这玩意儿,纯粹就是锦上添花的时候有点用,根本就不可能雪中送炭的!倘若您在临江县创下不朽功勋,即将离职的时候,老百姓会赠您万民伞,甚至对您万家生佛。可现在我们一方势力羸弱,我觉得您该看重些更实际的东西。”
苏扶的眸光一下子变得幽邃起来。
“抱歉……我我我说错了,我没有暗示县令大人您迂腐和虚荣。”张师爷陡然意识到自己的话有些僭越,不由得跪倒在地,磕头如捣蒜。
苏扶却是一把将他从地上拽起来,哈哈笑笑:“老张,你说得倒是很对。所以,你实际上很不满我当初将搜刮到的那些来自许家的银子分给老百姓,对不对?”
“是!”张三维咬咬牙,他觉得这个县令更注重实际,而且更看重手下畅所欲言,有啥说啥,而不是溜须拍马,所以他干脆就豁了出去,“恕我直言,县尊大人!您给老百姓银子,除了赚句他们说你好,还有啥用呢?他们不会主动入伍帮您对抗贼寇,也不会在豪门威胁到您性命时挺身而出。我们如果将那几万两留下来,招兵买马,说不准都可以自行对抗山水二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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