帅帐周边被亲兵们里里外外都围了起来，没有吴明的军令，谁都不能乱闯，擅闯者立斩帐前。吴明走到主位坐定后问道：
“探查情况如何？”
其中领头一个探马，从队伍中走出，单膝跪地回道：
“小人等自接令后，马不停蹄朝着商丘方向探查，在离我军三百多里的地方发现了鞑子的前锋，按路程计算，预计还有三天左右，就会与我军相逢。”
吴明问道：
“鞑子前锋多少人，统帅者何人？”
“鞑子前锋估计三千多人，看军中旗帜，领军的叫虎林赤。”
那探马说着，从怀中取出张纸，奉给吴明。
“小人等冒死绕过鞑子前锋斥候，远远观看鞑子后军，记下了各路领军的将旗。鞑子主力估计有三四万多人。”
吴明接过纸，探马的字很丑，歪歪扭扭的勉强辨认。从将旗上来看，鞑子此来估计真有三四万上人下，是块带骨头的肥肉啊！
吞下去，关中就是囊中之物，不过真不好吞啊，搞不好这次要崩掉几颗大牙了。
“虎林赤？就是那个号称‘关中赤虎’的人？”
裴嘉闻言，拱手出列答道：
“回将军，是的，此人乃李思齐手下第一猛将，浑身赤红，生得面圆耳大，鼻直口方，满面络腮胡须。身长八尺。腰阔十围，性极残暴。”
吴明闻言没有再说什么，起身站起，亲自厚赏了探马们，又温言鼓励了一番后，就安排他们先下去休息了。转过头问裴嘉，
“先生你觉得咱们当守还是当攻？”
裴嘉莞尔一笑
“将军不是早有定计，还来考较学生，学生早起观将军筑营，便已知将军打算与鞑子决一死战了。”
吴明闻言，哈哈大笑，算是默认了裴嘉的判断，其实稍懂筑营的人，都能看出，倘若吴明打算死守后反攻，他就会把部队分成三路，主力驻扎山上；一部去看守水源；
偏师则处山下道路要冲之地，这样守要冲、驻山上，就能同时起到“扼敌”、“自固”两种效果，这才是真正的固若泰山。
吴明情不自禁的摸了摸案几上横放着的马刀，抬眼看向，铺在案上的整个关中地图，许久不发一声，兵者乃凶器，战端一起，即入死生之地，由不得生人，不去慎之又慎！
但人生有些关口，必须得硬刚，吴明当然知道，守在山上肯定赢面更大一点，但万一要是输了，被人团团围住，到时候跑都没地跑。
现在这样直接刚正面，输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无非轻骑回武关罢了。
胜败兵家事不期，
包羞忍耻是男儿。
江东子弟多才俊，
卷土重来未可知。
反正整编之后，有整整五千精骑在手，到时候老子若是想走，这天下谁能留得住？既然后路无忧，那还怕你个卵子，刚！赢了，关中美人。输了，江南美人。
心中主意更加坚定后，吴明强打起精神，带着裴嘉出帐开始巡营。
漫漫长夜，渐渐开始淡去；轮班早起的士卒们排着队，有秩序地去打水、打饭。军营慢慢变得开始有些嘈杂起来。而昨晚参与筑营的士卒则胡乱吃了一口就都赶紧去睡觉了。
吴明从辕门开始巡营，遇见恪尽职守的士卒勉励之，遇见士卒休息没盖好被子的，也不出声打扰，亲为之盖被。偶遇熟悉的正在排队早食的士卒或低级将官，或与之谈笑，或为之高声鼓励。
一顿折腾下来，吴明已经累到走路脚步都开始打颤了，于是留下裴嘉和李延年两个人相互配合，密切关注营务与杂事，自己赶紧回帐休息去了。
吴明躺在床榻上，或许是因为有着对前路的担忧，虽然身体已经劳累无比，但一时竟没能立刻睡着，只能强闭着眼睛，尽量放空，强迫自己赶快入睡。
迷迷糊糊中，耳边隐隐约约的传来了，明王义士们，早起做晨朝礼仟仪的声音。吴明曾经对这个年代的白莲教有过研究，毕竟是家传的买卖，还是要上点心的。
这里的白莲教，不是单纯的说像白莲教。它其实更像东汉张角的太平道，晋朝张恩，北宋方腊的某种混合体。
其中既有摩尼教的影子，又杂糅了白莲、白云、弥勒、大乘等宗教的各种思想，宛如一锅大杂烩。
不过最后的呈现效果当然也是杠杠的了，有着非常严格的教义和传承体系。若不是各地造反的都是这帮人，即使称之为国教都不为过。
吴明他们这一支，其实只能算是业余邪教，全教上下挂羊头卖狗肉的居多。最起码真正的教众都要早起做礼忏的，就像兰教一样。哪像吴明他们，喝酒吃肉敞开造，天天睡到自然醒。
这个白莲教的内部分裂也很严重，南北派系众多，北方还好，基本上都挂名直接叫白莲教或者清平道，就这两支，而南方就大不同了，堪称十里不同风，百里不同俗。
两浙谓之牟尼教，江东谓之四果，江西谓之金刚禅，福建谓之明教、揭谛斋之类的名号都不统一。
而其中尤以这个明教最为鼎盛，秀才、吏人、军兵亦相传习，其神号曰明使；及有肉魔、骨魔、血魔等号。
白衣乌帽，四乡民众结群成社，甚至利用元廷的官方力量，公开勘校经文印刷，雕刻各种神像布道。
不过不管他们的名字怎么改，有一点确都是一样的：食菜事魔，崇拜日月。
吴明脑子一边在那胡思乱想，一边耳中还不断有经文入耳：
“如是世界，即是明身医疗药堂，亦是暗魔禁系牢狱。其彼净风及善母等，以巧方便，安立十天。”
乱世的人，真还不如一条狗，尘世几番挣扎，无数人在水深火热中，不断上下浮沉，求活不可得，求死无全尸。
吴明军中除了明王义士以外，还有很多信徒也在自发做着礼仟，他们以最虔诚的姿态，最饱满的热情，发自内心的祷告着苍天。
他们的信仰或许在很多人看来非常可笑，但他们却毫不在意，他们绝不缺乏斗志，为了心中的光明，他们敢于搏杀世间的一切恶龙。
无数人的声音慢慢汇聚到了一处，如同浩荡的光明长河，冲刷着这片黎明的天空，带走了它最后一丝黑暗。
他们攥紧了拳头，把头深深的伏在，这片热爱的土地上，在黑暗完全消逝，在黎明彻底到来的最后时刻，他们齐声高唱道：
“十方诸魔常在人间，法音不绝，……愿此光明照彻十方，令一切有情，皆得出离生死苦海。”
伴随着他们这最后的余音，吴明也彻底陷入了沉睡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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