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从耳朵横过额头的伤,离眼睛就差一厘米,血已经凝固,在药粉的覆盖下皮肉微微露出惨白的颜色。
夏月白弯着腰小心翼翼地将绿色的药粉均匀地洒在伤口上,然后在用干净的亚麻布轻压一下,将多余的药粉沾去,动作轻柔而仔细,担心自己某个动作就会给阿斯兰带来更多的痛苦。
整个换药过程中,阿斯兰保持了高度的配合,只是偶尔在某个特别深的伤口被药粉刺激地难受时,它才会低低吼一声。
“王。”门外传来侍卫的声音。
夏月白拿着布巾的手,微微一颤,她直起腰朝身后看去。
图萨西塔走进房间,那张似乎总是浅笑轻扬的脸今天却阴沉沉的,不见一丝笑容。
阴冷,原来这个女人在不笑的时候,会让人感受到料峭的深寒。
侍女们停下手边的工作,朝缓缓往这边走来图萨西塔行礼。
“怎么样?”
“没有伤及内脏,伤势还算稳定,但是一直在发高烧。”夏月白将医官诊断之后的话,原封不动地重复一遍。
皱眉,走上前蹲下身,扫了一眼因她的到来而停下动作的侍女们。“你们继续。”
“是。”侍女们又动作麻利的忙活起来。
阿斯兰掀开眼皮,瞅了眼蹲在旁边的人,鼻子里发出一个粗粗地喘息声,继而又轻轻合上眼帘。
抬手,在它粗硬的鬃毛上来回轻拂,深棕色的眸子轻闪过一抹暗色。
沉默,继续用手里的布巾将最后一点药粉沾去,然后从盆里取来一块湿布,拧干。拿着湿布将阿斯兰鼻子因高烧而失去水份的干裂皮肤轻轻擦了一遍,又将它前脚掌粗糙的脚垫同样沾水打湿,医官说这样可以帮它降温。
侍女们默默而小心地完成了换药,她们快速地收拾好东西,对着图萨西塔行完礼后,便陆续退出了房间。
夏月白将阿斯兰全身打量了一圈,伤口都被处理的很好,她将布巾放入盆中,又拎起拧干,重复给阿斯兰擦拭身体降温。
没有人说话,因为各自在心里挣扎着。
不知过了多久,终于由图萨西塔的一声低叹打破了这种折磨人的沉默,她问:“害怕我吗?”
怔,目光在愣神间悄然闪烁,手上的动作却仍然有条不紊的继续。“我为什么要害怕你?”
“见过那样的我,你有理由害怕。”
“不害怕。”
“真的?”
“我没必要逞强,不害怕就是不害怕。”
“很好。”
空气里传来布巾撩水的声音,清冽的流水声,在此刻过于沉寂的空间里是唯一还算鲜活的动静。“图萨西塔,那些人是谁?”
收回抚摸阿斯兰的手,她挨着夏月白席地坐了下来。“赫梯和巴比伦派来的刺客。”
“你打算怎么办?”
“攻打赫梯和巴比伦。”
将软布轻轻放入盆中过水,夏月白依旧保持着跪坐的姿势,低头看着因虚弱而沉睡的阿斯兰,沉默了良久。半晌,侧目,她用安静的眼注视着身旁同样安静不语的人。“你觉得这样就能复仇了?”
“这不是复仇,这叫讨债。”一字一句,她说的很轻。
“没错,他们欠你的,欠埃及的,应该都还回来。”
挑眉,淡淡的笑里透出些许意外。“不反对?我以为你会坚持反对我出兵。”
“想反对,但是又觉得自己没有反对的理由。先不说十年前他们联盟侵略埃及,就在昨天他们潜伏入宫,这样屡教不改的国家的确需要教训。”把布放入盆中,将盆推开,她盘腿坐好,伸手搭在阿斯兰的前腿上轻轻顺着毛。
“我很意外,你会说这样的话。”
“怎么了?以为我听说要打仗就会阻止你,会说‘战争不能解决问题,武力不能解决纷争’这样的话吗?”
笑笑,的确以为这个善良的小姑娘会说出类似的话,这个连奴隶的存在都接受不了的女孩,又怎么会看着战火在眼前燃起而不阻止。
“战争和武力的确不是解决所有问题的方法,然而有时候,它们却是最好最迅速的方法。”抬手,将脸旁的发丝撩到耳后,目光落在身旁女人那把在阳光下荧荧闪闪的灰色发丝上。“不过,我想问你一个问题。”
侧目,她说:“问。”
“你觉得十年前的战争和昨天发生的事情,与赫梯和巴比伦的百姓有关系吗?”
眼神轻闪。“无关。”
“但是,如果你发动对那两个国家的战争,那么这场战斗就与这些平民百姓有关。”图萨西塔注视着自己的双眼很漂亮,像流沙,隐隐闪烁着一抹流动的金,能将阳光都轻易吞噬的流沙。“他们会失去家园,失去亲人,或者更糟,他们会失去性命。”
“战争必然会有牺牲,除了战士,平民的牺牲也在所难免。”
“不,不是在所难免,而是可以避免。只要你一句话,这场战争就能避免,他们的牺牲就能避免。”
阳光斑斓了窗前一方地面,微风吹起窗畔没有束起的纱帘,一地妖娆,一片迤逦。
空气又安静了下来,在图萨西塔一言不发地注视着夏月白的时候。
第一次,夏月白觉得自己不想回避这女人投来的认真目光,与她四目相对,陷入一种胶着地沉默。
零星一点呢喃声从窗外传来,那是侍女在外面交谈,还没听出她们在说什么,这些耳语就随着匆匆离去的脚步声一起消失在远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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