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物是很能抚慰寒冷和饥饿的。
鸡汤热腾腾的冒着香气，只煮了半只，另外半只留着每日再做，挂在檐下冻外头一晚上倒也不怕坏掉。
一口旧砂锅端端正正放置于瘸了腿的小桌中央。
方才褪毛时发现了这可怜的被做成美味的雪鸡之死因，喙部上方有些弯曲，似被什么石子大小的硬物击中了，最终晕倒而亡。
这进而又产生了新的疑问。
只是此刻没必要刨根究底，揭开盖子后，香气扑鼻分外诱人，将食物吃干抹净才是不辜负这一遭奇遇的正理。
“铁姑娘，来!”公孙大娘弯着腰示意少女将碗伸过来，含笑道:“这腿和翅膀我都切好了，煮得酥烂呢，老婆子年轻时候这烧菜的手艺倒还没忘……”
平日里烧菜，油盐酱醋几乎都不用，食材更是紧缺，常常不过是菜叶子煮个粥一天吃两顿勉强温饱，那当真是“巧妇也难为无米之炊”呀!
心兰却不把自己的瓷碗递过去，从眼巴巴望着却乖巧不说话的女童手里拿了木碗等着盛肉:“婶子，鸡腿给露儿吧，小孩子就得多吃肉，长身体的时候呢。”
老婆子露出为难的神情，呐呐道:“姑娘，这怎么好意思……我们也没把你当外人，否则也不会上桌了。她小小年纪，吃一块肉喝点汤就好了；老身更是一把年纪……”
她絮絮叨叨地说了没几句话，手上的大勺已被少女巧妙地夺了过去，只听那姑娘不疾不徐道:“婶子不客气是最好，只是一顿宵夜而已嘛，有这说话推让的功夫，咱们怕是都能吃完了。”
“既不拿我当外人，我心疼妹妹孝顺长辈又有什么不对？”她利索而不容拒绝地给露儿盛了个鸡腿，又将鸡翅膀夹到了公孙大娘的碗里，自己也盛了两块鸡肉和少许汤吃起来。
小姑娘甜甜地道了声谢，老婆子的眼睛里含了泪花，却没有流下来，被她借着喝汤的动作给擦去了……她心里默念着自己跟小孙女当真是做善事有了好报，从儿子儿媳去世后，头一回觉得日子还很有盼头。
大抵是馋了许久更加深了满足感，铁姑娘吃得津津有味，使劲儿夸赞公孙大娘的手艺。
一边说着，心里已盘算起来往后弄些什么菜请人家以何种方式烧了:清蒸营养、红烧入味、碳烤够味儿……还有狗子，等赚了钱能安定下来，再问问她们怕不怕大狗，愿不愿意养在同一个屋檐下，教将军看个门什么的。
有了第一次的教训，后来盛菜舀汤的掌勺权柄都被老婆子牢牢攥在了手心不肯放了。半只鸡说多不多说少不少，如今大半已进肚。
她给自己盛了鸡头慢慢咀嚼，又捞了块瞧着像是最小的鸡肉放到孙女碗里，最后直接将那砂锅推向了少女的方向，意思是余下的都让她吃了。
心兰站起身，还要给她们再盛，不想这回连露儿都捂住了木碗连连摇头:“我是小孩儿，吃多了也不好的，我已经很饱很饱啦，肚子都是圆的了!”
说着这童言稚语，还努力将自己的小肚子挺起来，想让“事实”表现得更充分更令人信服。
摸了摸小姑娘的头，心兰朝公孙大娘轻轻颌首:“您真是将露儿教导得很好很好。”这样小的年纪，又这样聪明，从来不哭不闹，甚至舍得对极渴望的东西说拒绝。
——这是多少成人也做不到的事情。
老婆子略挺直了脊背，目光柔和而慈爱。
*
翌日起了个大早，还是去搬砖。
好歹也要凑满三日拿到“薪资”再走。
这回因有管事的看中，倒不必人挤人抢着报名了，只是曾阿牛小同志就没这个好福气，他纯是靠着奇特的身法和熟练的技能赶在了倒数第四名。
走路有些一瘸一拐却偏偏想报便报上了。
在个很不起眼也不会被人嫉妒的时间点。
铁姑娘望着少年眨了眨眼睛。
曾阿牛慢吞吞地逆着人群走了过来，好像有点不乐意，仅淡淡打了个招呼就继续眼观鼻鼻观心的木讷模样。
真奇怪，这老好人今天好像心情不大好，但心兰完全不觉得跟自己有关系，顶多是被迁怒了。不过这少年郎其实还是轻易不愿拒绝人，否则方才完全可以当做没看见她不过来的嘛!
“我有个问题想问你。”少女笑眯眯道。
浑然不知自己顶着疑似朱九真的身份，教人家回去思来想去琢磨了半宿，总觉得她有什么阴谋。
果不其然，一听这熟悉的话语，曾阿牛立时便警觉起来:“你……你说就是了，知道的我自然会回。”
人员安排齐了，现下两人正用一根粗扁担共挑两筐子混了糯米的青石灰，因务必求稳，被安排在了队伍最后，慢悠悠地走着。
“也没什么，就是想问问你，昨天烧饼好吃吗？”她走在前头，头也不回地说着话，仿佛只是闲聊。
曾阿牛的淳朴憨厚外表，被属于张无忌的真实人格渐渐顶替……若少女此时回头，便能看见身后的少年微微蹙眉，嘴唇紧紧抿起，眸光充满探究。
——来了来了，她一定是想先打开话头，找几件无趣的琐事聊聊，待我敞开心扉，便要落入她的圈套了!
昨夜同丑姑娘聊了半宿，两人一致认为，哪有这么巧的事情？这女扮男装接近他的，定然是朱九真本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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