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五，是苏青岩的葬礼。
灵堂走廊外摆满了花圈，前来吊唁的亲朋友好络绎不绝，放眼望去，黑白相间，威严肃穆，空气里飘着花香和焚烧香火纸钱的味道。
苏缱下车后，站在殡仪馆门口好一会，一身黑色长裙在凉风中扬起裙摆。
清早肖姨还特意帮她绾发，在发髻间插上一朵小白花，弄好之后，肖姨红着眼眶将她揽在怀里，“缱缱，你还有我们。”
像这样的话，这几天苏缱常常听见，却不知道该怎么回应，脑子就像是在苏青岩抢救那晚彻底停止运作了一样，只剩下一片空白。
当初苏家奶奶走的时候，她年纪还小，只知道再也见不到奶奶了，再也没人偷偷给她糖吃了，所有失落和难过全都通过嚎啕大哭来解决。
可现在，她懂事了，真正要面对苏青岩的死亡，反倒是哭不出来了。
本以为亲人去世的感觉，会像是看过的书里描写一样，身体和心都是沉甸甸的。
没想到并不是，而是全身轻飘飘，仿佛把身体里所有东西都掏空，连脚步都是轻的。
这时，温暖干燥的大手握住她的，“我们进去吧。”
“嗯。”
穿过长廊，两人停在苏青岩的灵堂前，一眼就能看见正中央的遗照，苏青岩板着脸一本正经的模样。
苏缱有一瞬的幻觉，照片里的苏青岩动了起来，冲着她微笑。
原本跪在团蒲上相互依偎的苏家母女，看见苏缱一脚迈进灵堂，苏依猛地站起身，“你有什么资格来这里？”
在场所有人都被苏依这一嗓子给吓到，目光纷纷投向她们。
苏缱没有搭理她，径直走进灵堂，而苏依一个跨步拦在团蒲前不让她下跪。
“你不是我爸的女儿，你没资格来这里。”
听见苏依这句话，众人皆是震惊，一个个交头接耳议论起来。
“怎么回事？小小姐竟然不是老板的女儿？”
“你问我，我怎么知道？看二小姐的样子，不像是说着玩，难不成小小姐是私生女？”
“你听不懂人话啊？都说了不是老板女儿了，还私生女呢。”
窸窸窣窣的说话声落进苏缱耳朵里，她没有多想，只是板着脸看向苏依，“我不想在爸的灵前跟你吵架。”
“你要不想，现在就给我滚出去。“
“二小姐，你是想连我都一起赶走吗？”
南骁走到苏缱身边，一身黑色西装衬得他身形挺拔，凤眼微微一眯，眼底缀着碎冰，强势的气场瞬间压过所有议论，所有人都吓得不敢出一声大气。
苏依心里犯怵，气焰少了许多，“四爷，你能来参加我爸的葬礼，是我们苏家的荣幸。但是苏缱不行。”
她瞥了一眼苏缱，“对我爸来说，苏缱不是他的女儿，还是直接卖给你的，让她来祭拜我爸，会让他脸上无光。”
虽然苏依声音没有一开始那么大，但是足以让在场的人都听见，苏缱的身份到底是有多低贱。
“二小姐这话说的有意思。”
南骁似笑非笑地看着苏依，“当初苏家工厂濒临倒闭，我看在两家人有交情的份上，出资帮了苏家一把，到你嘴里反倒是成了见不得人的买卖？缱缱和我的婚事，在你们眼里就是肮脏的权钱交易？”
“这……”
“难不成二小姐看不上南家？”
“不，不是，四爷你这不是在开我玩笑吗？”
“我像是在开玩笑吗？”
南骁唇边笑意尽数褪去，眼神陡然阴鸷，什么狠话都没说，却是生生吓得苏依双腿发软。
沈秋见情况不对，这才有气无力地喊了一声，“依依，让他们祭拜。”
苏依不甘心地瞪了苏缱一下，转身回到沈秋身边，看着苏缱和南骁齐齐行礼，一腔妒火都要冒到嗓子眼了。
沈秋悄悄抓住她的手，低声提醒：“四爷在，别闹事。”
上香祭拜后，苏缱也没打算在灵堂多待，只安静地望着遗照好一会，轻轻拽了下南骁的衣角，“四爷，我们走吧。”
“嗯。”
沿着来时的长廊往回走，结果，很倒霉地撞上正站在墙边打电话的苏昴，一只手举着手机，另一只手夹着一根香烟。
走廊宽阔，回声不小。
“那老东西早该死掉了，做了那么多混账事，这回可是老天开眼把他带走了。”
“难过？我为什么要难过？我高兴还来不及！小爷要走运了，你晓得不？老东西走了，留下来的东西可就是我的了！”
“还用你说，我请客！来个好几场都没问题！等把老东西埋了，我就……”
苏昴聊得正嗨，原地转了个圈，突然对上南骁冷到极致的眼神，顿时说不出话来。
南骁卷起衬衫袖子，随手拿起放在走廊边提供给客人休息的折叠椅，朝着苏昴一步步走近，几乎是下了狠劲，带着风砸了下去。
苏昴来不及闪躲，后背结结实实地挨了一下，整个人摔倒在地上，疼得浑身痉挛，“四爷，四爷……”
刺耳的哀嚎求饶声，混着重物砸击身体的声响，充斥着整条走廊。
很快，灵堂里的人听到动静。
沈秋急急忙忙跑出来，看见苏昴被摁在地上揍，心疼得大喊出声，“住手！住手！”
苏家两母女一同拦住南骁，沈秋当场就给南骁跪下，“四爷，四爷，我不知道我儿子犯了什么错，但是求求你放过他。”
“你不知道他犯了什么错，你有什么资格替他求饶？”
南骁随手将变形的折叠椅扔到墙边，发出一声巨响，吓得苏家两母女浑身一颤。
“四爷，我儿子年轻不懂事，冒犯了你，回去我一定会好好教训他。”
沈秋回头看一眼已经动弹不得的苏昴，顿时流出眼泪，“四爷，算我求求你，看在青岩的份上，放过昴儿这一次吧。”
“看在苏总的份上，我这么打还便宜了苏昴。”
南骁冷着脸，眼里还有残余的杀意，“你要是不懂得如何教导子女，早晚会有人帮你教。”
走廊里，苏缱还站在原地，脑袋上盖着南骁的西装外套，躲在底下哭得泪流满面，什么都看不见，也什么不想听。
她心疼，心疼苏青岩到死都没能得到一双儿女的真心。
她不敢去想，如果真的有灵魂的存在，那苏青岩听到那番话，到底会有多难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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