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天实在忍不住了，抱住沙发上的抱枕“啊”一声大叫，失声痛哭。
哭够了，哭软了，抬起头，姑姑也抹眼泪。
姑姑说：“天儿，姑不认字，但姑知道，你父亲心里有苦！”
秦天咬着牙，话从牙缝里挤出来。
“他心里有苦，他为什么不早些认我啊……”
张耀祖，我在你眼前，我们一起坐牢，你还不敢认我？
你忍受着多大的委屈和痛苦？
秦天恨张耀祖，恨得心里生疼生疼。
恨得眼泪从脸上断了线的珠子一样往下淌。
三十六年了，他一出生就没有爸爸妈妈。
虽然有姑姑疼。
姑姑像妈妈一样。
可那是姑姑啊，终究不是母亲，不能喊一声“妈”。
小时候，哄秦天高兴，姑姑搂着他悄悄说：“天儿，你要是想叫我妈妈，那你就叫一声吧。”
秦天悄悄叫一声“妈！”
可没有父亲。
也想把姑父悄悄叫一声“爸！”
秦天用想叫爸的眼神瞅过去，得到的，是姑父一个冷漠的白眼。
三十六年过去，秦天从没张口叫过什么人爸爸。
从来没有。
张耀祖，你心里苦，那你理解一个孩子想叫爸爸时，却没有爸爸叫，趴在那座坟头哭得昏天暗地时的心情吗？
那座坟头，现在你们告诉我，不是我亲爸……
张耀祖，你能给我每年写血书，就不能认我，让我叫你一声爸爸么？
因为我叫你爸，我会被他们害死？
他们到底是谁？
他们，对我们父子俩的存在有这般深仇大恨？
秦天的意识里，从小到大，从来没有张耀祖这个人出现过。
三十六年时间里，张耀祖从二十五岁开始写信，写到六十一岁。
三十六份用自己的血写给秦天的纸质书信，厚厚一沓摞在眼前。
有一半，信封泛黄，足以证明有二三十年时间之久。
最后一封，不是用血写。
因为在监狱，没法方便把自己身上的血抽出来。
秦天手抖着，把最后一封看完。
“天儿…爸爸对不起你，爸爸还是没能保护好你，让他们坑你入狱……”
“爸爸进来，陪你坐牢……”
“可惜我只能陪你三个月，你必须出去，打败他们，夺回你的一切……”
“如果我在监狱里还没被他们害死，如果你认我这个亲生父亲，你就来监狱找我……”
秦天忽一下站起身子，双手攥紧这第三十六个信封。
“为什么？”秦天歇斯底里一声大吼。
“姑姑，你告诉我，他宁愿写血书，宁愿一年写一封，也不愿亲自来找我？你告诉我这是为什么？”
“我在铜城定居了十年，离他近在咫尺，他也不找我？”
“他在监狱里，他改名换姓，我就在他身边，他还不认我？我就在他身边，他还给我写信，为什么啊？”
秦天这般失控，是极度悲伤！
极度愤怒！
他想让姑姑给他解释明白为什么。
但姑姑解释不明白。
“天儿，你问姑，姑也说不来呀，昨天早上，有个叫宋珍的姑娘找到我，让我拿着张耀祖给你写的这些信，赶紧下来，把真相告诉你。”
明白了，是宋珍昨天早上去姑姑家，让姑姑带着东西下来的。
前天晚上，宋珍告诉他，张耀祖是你亲生父亲。
但秦天不认。
张耀祖安顿宋珍，去秦家沙河找秦天姑姑。
让姑姑拿着这三十六封信告诉秦天真相。
或许秦天会认他的。
当时，宋珍问一句：“父亲，秦天要是还不认你呢，毕竟，你们三十六年时间不相认，他不会这么快接受你。”
张耀祖闭着眼睛，半天说出一句话：“如果他真是秦天，真是我的儿，他会认我的。”
“天儿自己说的，他会认我。”
昨天一大早，宋珍开车跑去秦家沙河，让秦天姑姑带着东西赶紧下来。
宋珍，你也好搞笑，你开着车去叫我姑姑，你不把她拉下来，你让我姑姑坐班车独自下来。
你这又绕得什么弯子？
姑姑拉着秦天的手，弱弱说一句：“天儿，去认你爸吧，你去认他，我把文娟和小勇先带回老家。”
秦天叹一口气，说一句：“姑姑，你把小勇和文娟先带回老家，事儿忙完，我回去接你们。”
姑姑长长松了一口气。
她怕秦天不认张耀祖，她真不知道该怎么劝秦天。
唯一能做的，是帮秦天好好带孩子。
昨天晚上，文娟突然说：“姑姑，你把我和小勇一起带走吧！”
姑姑打算把小勇和文娟一起带走。
留下足够的时间让秦天认张耀祖这个亲生父亲。
“天儿，那我现在收拾，把小勇和文娟带走。”
“嗯！”秦天木木地说。
太阳刚冒花的那会儿，文娟带着小勇出去遛弯，到现在还没回来。
秦天站起身，安顿一句：“姑姑，我找人送你们离开。”
“姑姑，不要告诉任何人这件事儿。”
把姑姑从自家屋里领出来，领到文梅住的这套房子里，就是要躲开别人耳目。
“知道，天儿，姑姑你还不放心么？宋姑娘早安顿好了，这事儿不能告诉任何人。”
“天儿你放心，我现在不会迷路，我带他们娘俩儿坐班车回去，不用你找人送我们。”
“我让人过来接你和他俩。”
秦天将桌子上的三十六封书信收好，装进自己随身带的黑色包里。
站起身，送姑姑回自家屋里。
母子俩还没回来。
“姑姑，小勇和文娟回来，定定待着不要出门，等我消息。”
“好，你去忙吧，我在家呆着，我不出去。”
秦天从楼里出来时，眼角余光四下扫描一遍。
左边右边楼角处，晃着肩膀无所事事的两个人，咬着烟棒子往秦天这儿看一眼。
哼！
秦天鼻子里哼一声，大踏步朝小区门口去。
掏出手机给宋珍打电话。
“喂，宋姐，手头忙么？”
“什么事儿？”
“把我姑、我儿子、我老婆送回老家，别人我不放心。”
“好！什么时候？”
“吃完中午饭过来，我可能不在家。”
“好！”
宋姐不想说话的时候，一个字都不多说。
想说话的时候，要和秦天说到天亮。
秦天还是不明白，宋珍既然和张霞是形影不离的姐妹。
为什么张霞不知道张耀祖是秦天的亲生父亲。
为什么宋珍一再嘱咐，不要告诉张霞自己是张耀祖的亲生父亲。
为什么张霞到现在还不跟自己吭个气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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