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全贵没有执意等待李氏的答案，抹一把泪渍，继续道，“我九岁离家，十八岁归家，同年迎阿禾进门，我每个月给十两加一两阿禾帮工的银子。
长念定亲三千两现银加五千两银票，我夫妻出事时自己积蓄约六百两，凭这八千六百两，实实在在的银子还换不来你对我四个儿女的善待。
阿禾受伤，全身动弹不得，她痛苦，不想活，我只能一边哭着一边一遍又一遍告诉她，家里还有四个儿女等着我们一起回来，求着她继续活下去。
不冲着长念定亲的银子，不冲着我每个月孝敬的银子，不冲着我夫妻的私房银子，就冲着阿禾当初因铁小珠才失足掉进河里，哪怕家里穷得吃糠咽观音土，你也得帮我把四个儿女拉扯长大。
结果，你对我长念说，你爹是我亲儿，不曾分户，他的银子孝敬我是本份。他已经去世，留下的银子就是他对我二老唯一能尽的孝心。除了银子，他一无所有，他拿什么来让你们姐弟在铁家白吃白喝？”
这话，说得在场人看李氏的眼神变得憎恶不已。
几千两的银子，在李氏眼中，竟然还不能让长念四姐弟在铁家白吃白喝？
在铁全贵夫妻不在的三年时候里，哪怕一年拿出十两也够长念姐弟养得白白胖胖，这可是零头都不到啊！
如今，李氏来求情，她还有什么脸面来求情？！
难怪铁全贵会提刀砍李氏！！
“结果，你没有。
一次次在谋算我儿女，一而再，再而三，你凭的不是就我和阿禾死了，不能为长念他们撑腰，不能给你带来利益，所以你眼睛不眨就一次次来害他们。
现在你来跟我说，你老了，受不得苦，你知错。那你问问阿禾，问她受不受得现在的痛苦，问她后不后悔做你的儿媳！你问问银枝、银雪，他们认不认你这个奶奶？！你拿什么脸面来求情？！”
谢禾感受，众人不知，但是银枝、银雪因为过去的种种，不愿踏足村西大家有目共睹。
不说什么，就说四姐弟被人掳走，长念一个姑娘家摔得断手断脚，整整养了几个月，铁全贵、谢禾当爹娘的，能不心痛吗？
“日子没有重来，你做了，就是做了。不是哭一场，求一场，就值得原谅！不是你老，你可怜就能抵消曾经做下的恶事！！
更不是凭你是我娘，我就该毫无芥蒂原谅你，心生欢喜，仍旧敬着你，养着你！！那我儿女曾经受的苦难算什么？！现在的阿禾算什么？！”
说到最后，铁全贵失控地哭起来，他拿什么去原谅她？！
而谢禾没有哭，她的目光定定落在李氏身上，带着一抹淡淡的讽刺，在她的眼里，李氏不过是个戏子，任何表演都不能牵动她的情绪。
面对铁全贵拷问灵魂般的质问，面对谢禾讽刺的目光，李氏僵在原地，嘴唇直哆嗦，眼神复杂看向铁全贵许久。
最后，李氏捂着脸痛哭出声来，自知无脸目再呆下去，起身自己追着铁全康离开的方向跑去，谁也不敢提求情的事情。
尤其铁小珠，她怕得要死，往铁全富身后缩了缩，她听得出来，三哥心里不止恨着娘，还恨着她，这回，她不敢再说一字。
铁全富看向铁全贵，羞愧用大手盖住自己的眼眉，蹲在地上，不置一语。
其他人复杂看着李氏仓皇跑开的背影，不知说什么好。
李氏是可怜，但这个可怜人曾经做下不少恶事，桩桩恶事全村人都看在眼里，抹不去，被她卖奴的人更是生不如死。
春夏秋三红，铁若雨，她们成奴后，哪一个日子会比现在的李氏好过?
众人只能感叹：可怜人必有可恨之处。
在外廊把这幕看个全程的龙天辰，心情放松地笑起来，“小舅母出事时，全真道长说过，这一世她历尽病痛，无辜受下别人犯下罪孽，下一世她会是父母捧在手心长大的娇儿。现在看来，是真的。”
“看得出，铁全贵夫妻很疼爱自己的儿女，这份疼爱远远超出对自己父母的血脉亲情。”龙景尊挽扶龙天辰转角往右走，“天下无不是的父母，大部分人会选择原谅，铁全贵这般，少见。”
“正因为被原谅，所以越来越狠，卖奴，卖人，尤其女娃子更没有地位。当初立律法家主为尊，为的是老有所依，弱有所护，有时，我亦在想，家主为尊是利大于弊，还是弊大于利。”
龙天辰感叹不已。
他和历代皇帝不一样，他从民间走上高位，了解民生，见过形形色色的人生百态，很多宗族，长辈持强凌弱，欺无依无靠的孤儿寡母，以孝、以辈份去卖人家女儿，抢人家的良田，房屋，比比皆是。
在登位后风行雷厉推行新的国法，一家以家主为尊，推翻十几代圣上以孝治天下的壮举。
只要不是同户，父母兄弟也行，长辈、亲戚、宗族族长也罢，都没有权利去动别人家的田、屋、孩子、媳妇，一旦户主告到公府，一律依法查办。
“父皇，凡事有利，有弊，不能以偏盖全，至少能让孤儿寡母能有所依仗，弊这方面，回宫，儿臣和几位修善律法大人商讨看看，如何把这弊给堵上。”
“今年的博文试，就以此为题吧，全国的考生，总有不同的见解。”
“是。”
父子间一场寻常谈话，就确定今年博文试考的试题。
“现在各地已有多起莫名死去的人，这事应该与无启子放出的怨气有关，明早你启程回朝处理。”龙天辰让自己的儿子先回燕都。
“是，父皇您……”龙景尊想知道父亲如何打算，现在诡异之事不断发生，加上全真道长受重伤，闭关疗伤当中，真有事，怕顾不及。
“朕确定三十平安再回去。以后，你要挑起大梁。这事好好处理，朕不会干涉。备豫不虞，为国常道，守好南巡国。”
“是。父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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