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滚蛋吧。”孙曦主簿伸手指着门，懒洋洋地道，“从现在开始，全临江县的小吏们，都不会听苏扶县令的话，因为我们都很清楚，粮价很快就要上演最后的决杀。”
“是啊，大家心里都揣着明白呢。老百姓对内情一无所知，但我们这些人又何必装糊涂呢？谁不知道松江水贼只听一个人的话，那就是宋家家主宋中鼎！”典史王清微微一笑，“县令试图拉拢这些西洋人，靠他们往临江县运粮，打破两大豪门的垄断，这的确是一招妙计。但是，西洋人很快就要完蛋了。”
“激怒两大豪门的下场，在整整三十年来都只有一个，那就是：死！”孙曦森森狞笑，“倘若县令先与两大豪门虚与委蛇，站稳脚跟之后，再徐徐图之，我或许会高看他一眼，甚至跟着他干。但很可惜，他太急功近利，才来临江县未满俩月，竟然就试图挑衅两大家族的权威，真是可笑！”
“你们会后悔的。”张三维撂下一句狠话，气鼓鼓地走了。
关于开仓放粮的事，自是沦为泡影。
朝廷自有法度和规矩，留作荒年和应付灾难的县仓之粮，本就不能随随便便发放，否则的话，便是僭越之罪，苏扶也清楚个中内情。
孙曦主簿和王清典史都摆出公事公办的态度，反倒是令张三维毫无办法。
他只能气鼓鼓地走回后衙，而吴六奇正在那里美滋滋地嚼着盐渍花生，翘起二郎腿，欣赏一本市井中颇为流行的白话小说。
“靠，你小子倒是轻松惬意。”张三维狂翻白眼，气哼哼地一屁股坐到凳子上，将花生抢过来，直接往嘴里塞。
“失败了？”吴六奇笑笑。
张三维不由蹙眉：“咋回事儿？你听上去似乎是意料之中的样子，而且很高兴？县尊大人的事情搞砸了，有啥好开心的？”
“你啊，还是太年轻。”吴六奇大笑，“这件事，县尊大人就是顺嘴一提，很显然他也没有抱多大的希望。所以，失败本就是意料中的事情，那些小吏们又岂会放任你把库存之粮拿出来，破坏两大豪门的敛财大计？何况，大人的意思，本就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也。”
“啥意思？”张三维一呆，他有些被气糊涂了，所以根本就没多想。
吴六奇耸耸肩膀，直截了当的道：“县尊大人的本意，就是想让小吏们拒绝！”
张三维也不蠢，先前只是忙着生闷气，没来得及细想，现在顿时恍然醒悟：“你的意思是，县尊是想让他们拒绝，然后，我们就可以将此事公之于众，让全临江县的百姓们知道：大人想冒着僭越之罪的风险，开仓放粮，帮助百姓求一条活路出来，而那些该死的小吏们却是粮商们的帮凶，他们要跟县尊大人对着干，他们要老百姓死！”
“呵，正是如此！”
吴六奇淡淡一笑：“他们拒绝，也就给了大人彻底打击这批小吏名声，令他们沦为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的机会。”
“等到他们的名声彻底臭了，我们就能将他们全部撤换掉。”他耸耸肩膀，随意地道，“县尊大人做事，你根本就无需怀疑，反倒是要多想想他的深意，明白吗？”
“多谢提醒。”张三维顿时转怒为喜，哈哈笑了起来，“这批混蛋一直对我冷嘲热讽，但再过数日，他们就要被啪啪打脸了，真是令人期待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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双龙山寨。
聚义厅方桌前。
醉醺醺的俩人正在掏心掏肺地闲聊。
“大当家，我敬你一杯。”二当家方森岩眼神复杂地举起酒杯，先将山寨中自酿的米酒一饮而尽。
鉴于粮食匮乏，所以酿酒是相当奢侈的行为，因此这称得上是顶级的享受。
大当家铁中乾喟叹：“老二，我知道你对我心存不满，觉得我偏帮老三，对于你的提议一直都不表态。”
方森岩心中冷哼：你的偏帮不是显而易见的吗？
“但是，我也没辙啊。”铁中乾涩然苦笑，“我得为寨子中的几千条人命负责啊！接受招安的话，我们就会立刻成为县令苏扶与两大豪门交锋的马前卒！双龙寨虽然见过很多大风大浪，想当初被朝廷派兵围剿，也依旧安然无恙地挺了过来，但是，这并不意味着对我们就真的能够和陈家、宋家为敌啊！”
方森岩眼神复杂，冷冷道：“老三跟两大家族纠缠不清，长此下去，我们双龙寨，也会跟松江水寨一样，沦为他们的傀儡。届时，你我兄弟二人，就得给两大家族做牛做马。这真的是我们落草为寇的初衷吗？我们当初，可是豪言壮语，说要拼出一片天地，杀出一个天下的！”
“陈胜吴广起义时，还是大楚兴陈胜王呢。”铁中乾丧气地喟叹，“那就是几句口号罢了，何必当真呢？陈胜吴广才折腾几天，就被千刀万剐了，还连坐九族。我们终归是要讨生活的。而在临江县内，想要生存，两大家族终归是绕不过去的门槛,总得跟他们打交道。”
“我觉得，苏扶县尊跟以往的那些科举出来的只懂得满嘴之乎者也的蠢县令完全不一样！”方森岩咬牙，“这一次的粮价战争，他未必就会输的。”
“那就拭目以待吧。”铁中乾无所谓地随口道，“倘若他真的赢了，那我答应你，我就开始慎重考虑接受招安，归降这位县令大人的可能性。”
“一言为定！”方森岩眸中精芒爆闪。
铁中乾撇撇嘴，他可不觉得稳操胜券的两大豪门会输。
只要他们双龙山寨能够把守住松江县的山路，松江水贼能封锁住江面的水路，那就不会有一粒米能够运进来。
至于那群西洋人，他们终归只是侥幸罢了。
而且，他们人太少，两大家族翻手就能把他们全部拍成肉酱。
对此，铁中乾毫不怀疑。
在一片看衰声中，临江县的老百姓们却是全都相当的兴高采烈，因为苏扶一言九鼎，他自从来到临江之后就是言出必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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