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师爷一怔，随后慌忙跪倒在地，磕头如捣蒜：“县令大人明察啊！我一家老小都在本县，是地地道道的临江人。倘若我背弃大人您，只要被识破，一家子上上下下18口都要毙命！我又岂敢拿全家性命冒险呢？”
“哦，说的也是。”苏扶神色稍缓，微微颔首，“倘若你是内奸的话，应该一早就将家里人迁走了，以防后患。”
张师爷长嘘一口气，压低嗓音：“大人，倘若许晋刺史真的在我们县衙中安插了人的话，那典史王清和主簿孙曦，是最有嫌疑的！”
“说来听听。”苏扶淡淡道，不置可否。
宁为玉的存在，令他受到警醒，觉得许晋对临江县别有所图。
而身为刺史，许晋能派来的奸细何止宁为玉一人呢？他潜伏在临江县，甚至是县衙中的人，怕也不在少数。而且，昔日许老爷能够架空往届县令的权力，小吏集团功不可没，他们可以说是嚣张惯了。
既然那些小吏能够架空以往县令们的权力，那他们也就可以对自己下手，从而攫取生杀予夺的一县之尊独有大权！
这些小吏中，绝对存在着许老爷的人，这是毋庸置疑的。
宁为玉倘若从一开始就是许晋刺史派驻在临江县，潜伏在许老爷身旁的人，那么，意味着许晋在临江县下了很大一盘棋，而小吏们是县衙的核心，执掌着本县日常政令，许晋不可能不安插耳目。
张师爷的小眼滴溜溜地转，低声道：“典史王清是外地官，想当初，他就是刺史推荐过来的。一直以来，王清都跟许老爷配合默契，抵制所有外来的县令，所以说，许老爷垮台后，为了寻求新靠山，他八成会直接投效刺史。这个人，县令大人您不得不防啊。”
苏扶颔首，没有多说，但却是将王清的名字谨记在心。
他初来乍到，便以雷霆万钧之势解决乡霸，没给小吏集团行动的时间，而且，杀鸡儆猴慑住了这些庸庸碌碌之辈，导致小吏集团暂时不敢轻举妄动。
但把持县政和权力多年的小吏们，又岂会善罢甘休？他们或早或晚必定会有所行动的。
只是，苏扶身为一县之尊，做任何事都得要一个合乎法令的理由，不能肆意妄为，毕竟他不是土匪头子，因此他必须得在证据确凿后才能对小吏们下手。
而且，他只是个七品芝麻官，对小吏的罢免，必须得经过朝廷的同意，没法先斩后奏，否则就是僭越，就是擅权。
“关于主簿孙曦，他也是个隐患呐。”张师爷谨慎地道，“这家伙在临江县担任主簿整整25年，资历深厚，一直屹立不倒，每次县令垮台后，都是他暂代县令。”
“哦？暂代县令？”苏扶一怔，十指交叉，将便服的纽扣全部扣好，疑惑地问，“一般而言，朝廷会把暂代县令扶正，由他担任正式县令才对。为何这些年下来，孙曦没有一次享受到这种先例的福利呢？”
张师爷嘿嘿一笑：“因为孙曦拒绝了！”
“拒绝升官？从吏变官，从此仕途通畅，这样的好事，竟然有人舍得拒绝？”苏扶双眉紧锁。
“所以说，孙曦很古怪，倘若他是寻常人的话，绝无可能推辞升任县令的。除非……”张师爷意味深长地看着苏扶，“有俩理由。”
“说，别卖关子！”苏扶冷哼。
张师爷讪讪笑笑，不敢再啰嗦：“第一个理由，就是孙曦背后的靠山给予了他很大的利益，阻止他升任县令，而且，铁打的县令，永远的主簿，孙曦能够随时在驱逐下一任县令的时候，上位担任县令，只是时机未到，所以孙曦的靠山让他继续等待；第二个理由，就是孙曦心中清楚，无论谁升任县令都会成为别人的眼中钉肉中刺，会碍着别人的路，所以他不敢升官。”
苏扶猛地一掐自己的大腿，恍然醒悟：“张师爷，你这话说的很对啊！”
张师爷呆了呆，却是满头雾水，没搞懂苏扶的反应为何这样大，而且，居然是面露喜色。
“我懂了为何有人企图让临江县永远没有县令。”苏扶走到县衙下挂的本县地形图旁，深吸一口气，“因为他们想让临江县一直混乱下去！水浑浊了，摸鱼的人才能无往不利。你瞧，我们临江县的地理位置实际上相当特殊。”
临江县恰好处在两个州的交界，与四个县接壤，同时西接十万群山，南则是直通大海的松江。
这里是四战之地，兵家必争，而且进可攻取南朝腹地，退可入山入海，隐匿无形。
“有野心家企图在临江县作乱！”苏扶的脑袋中轰鸣着出现这一条合情合理的推论，令他几乎头晕目眩。
现在他才彻底清醒地意识到，为何太后会安排他来临江县这个弹丸之地。
它虽然地方不大，却是真真正正的豺狼啸聚之地，虎豹窥视之所，掌控这里便能扼住很多野心家的咽喉，捍卫南朝疆土，所以，他们才将它托付给自己。
“但……我一穷二白，真的能守得住吗？”苏扶涩然苦笑，无奈地摇摇脑袋，只觉得肩膀上的责任沉甸甸的，却是一阵虚弱和颓然。
“走，我们出去微服私巡，去看看民生。”苏扶对张师爷招招手，心中对他的怀疑已经去了七七八八，毕竟，倘若张师爷是刺史派来的内奸，那他多半不会太早投靠自己，因为那难免惹人怀疑，而且有两面三刀的嫌疑。而且，张师爷跟本地的豪族走得很近，他是本地人利益的代表，并不容易被外人收买。
何况，张师爷的家眷都在临江县，正如他本人所说，在这个讲究家国天下的时代中，没人会随随便便拿全家人冒险。
再说了，张师爷充其量也就是个狗头军师，出些馊主意，他也没有那种计谋无双的智囊能耐，许晋刺史多半瞧不上他。
“是！”张师爷也是立刻回自己暂住的厢房换上套仆人的衣服，笑眯眯地跟在苏扶的身后。
一主一仆的经典形象，便是走上了临江县的西门大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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