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夫人突然反应过来，抓住罗邺的手开始检查，“栏杆上有毒……”
罗邺轻声道：“我知道。”
程夫人惊恐万分，“你现在怎么样？”
罗邺苦笑，“阿双，我早就做好准备了，中毒与否又有什么要紧？”
罗惊蝉上前几步，“罗邺，你别利用我娘的心软哄骗她，你根本已经走投无路，这都是你欠我们母子的，早就该还了。”
程夫人又急又气，低吼道：“你这个逆子，给我闭嘴！”
罗惊蝉丝毫不让，“娘，你好糊涂，这么多年以来，咱俩四海为家，吃了多少苦，怎么他跟你说几句好话，你就心软了！”
程夫人咬牙道：“早知道你是这样的逆子，当初我就不该生下你。”
罗惊蝉额头、脖颈青筋暴起，他低吼道：“可惜已经晚了。”
转头看凌北霄，他说：“北霄兄，莫忘了你答应我的事。”
凌北霄苦笑着说：“不妨多给他们一些时间。”
罗惊蝉冷笑，“二十年不闻不问，现在又何必献殷勤！”
说完抽剑出鞘，朝罗邺背后刺去。
罗邺抱着程夫人躲了几招，动作逐渐慢下来。
程夫人焦急的说：“国主，别管我了，你赶紧走。”
罗邺却不肯撒手，又打了几招，一口鲜血喷到怀内的程夫人身上。
程夫人急了，见罗惊蝉一剑刺到，索性用后背护住罗邺，罗惊蝉怔了怔，收回了剑。
罗邺坚持不住，坐倒在地。
凌北霄低声说道：“就算没中毒，罗邺也几乎被反噬掉大半条命，罗惊蝉却如临大敌，做了多手准备，甚至算上我……他做事真是狠绝。”
我趁机附在他耳边，把美人图的秘密说给他听。
凌北霄面露讶色，偷偷瞥了美人图一眼，微一沉吟，目中突然露出喜色。
我见状正想问，他却以目光示意，我只得把注意力又放回场中。
程夫人显然药劲未过，手上使不出力气来，她拼命的想要抱起罗邺，却只是徒劳，尝试了几次后，她坐在地上放声大哭。
罗邺笑着替她擦干眼泪，“别哭了，这事怪不得儿子，就算他不杀我，我这身体也坚持不下去了。”
回头朝罗惊蝉招了招手，“惊蝉，你过来。”
罗惊蝉身子一震，这是他头一次从父亲口中听到自己的名字，心中有种说不出的感觉。
他缓缓走向罗邺，在距离五步远处停下脚步。
对罗邺，他始终心存忌惮。
父子二人对视良久，罗邺方叹了口气，“惊蝉，你自幼聪颖，五岁便熟读诗经，七岁那年，你生过天花，你娘吓得不行，以为你挨不过去，可你小子命大，居然挺过去了。八岁那年，你练武摔断了一条腿，十岁正式拜范无咎为师，十一岁混入下九流，十五岁笼络了一干兄弟自立门户，如今在炎国已经成了气候，我说的对不对？”
罗惊蝉怔了怔，缓缓点头，“你说的都对，你怎么会知道？”
罗邺苦笑着说：“你一直埋怨我抛弃你，可这么多年以来，我一直都关注着你，你身上一点一滴的变化，都瞒不过我。”
罗惊蝉似被触动，双目渐渐潮湿，“现在说这些又有什么意思？”
罗邺点头，“你说的对，除了徒增伤感，我说这些毫无意义。惊蝉，在你身后柜子最下面一格有些东西，你去看看。”
罗惊蝉依言去找，从里面拿出厚厚的一叠纸。
他一张一张翻过去，双手开始发抖。
终于他忍耐不住，将手中的纸向上一抛，纷纷扬扬的洒了满地。
其中两张飘到我脚下，我低头一看，上面居然是一个少年的画像，眉目间神似罗惊蝉。
瞬间我明白过来，这些纸张上一定画着罗惊蝉各个时期的模样。
“你想说明什么？表示你很关心我？”罗惊蝉厉声喊道。
罗邺摇头，“惊蝉，我想看看你原本的样子，咱们两父子还从没如此近距离的、心平气和的说过话，别破坏气氛好吗？”
罗惊蝉犹豫一下，伸手撕下脸上的面具。
罗邺仔细的打量着罗惊蝉，口中称赞出声，“阿双，你替朕生了一个好儿子，你看他的眉目，与朕年轻时多像！论智谋胆识，他那三个没用的哥哥，都远不及他。”
程夫人又羞又愧，“国主，妾身对不起您。”
罗邺认真的说：“阿双，我说的是真心话，惊蝉实在太像朕了，就连这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劲头，都跟朕年轻时一模一样。”
罗惊蝉竭力控制自己的情绪，尽量面无表情，“既然如此，想必你会理解我的所作所为吧。”
程夫人呵斥道：“惊蝉，你就不肯喊他一声爹吗？”
罗邺闻言也满怀期待的看向罗惊蝉。
罗惊蝉嘴巴张了张，始终发不出声音来。
罗邺失望的垂下头，“换做是朕，我也会这么做的，所以惊蝉你不必自责。”
程夫人哭着摇头，“不，国主，你别安慰他……”
罗邺抢着说：“朕不是在安慰他，阿双，这几年朕处心积虑想修炼成长生术，想着到等朕神功炼成，就不怕当年的预言，就可以把你和惊蝉召回身边，到时候咱们一家团聚，该有多好！只可惜却功亏一篑。”
罗惊蝉把脸扭到一边，不去看罗邺，胸口剧烈起伏着，显然情绪波动很大。
罗邺看了一眼罗惊蝉，继续说道：“如今朕想通了，何必苦苦去修炼长生术？惊蝉那么像朕，他做国主，跟朕做国主又有什么区别？只要他能好好的活下去，对朕而言，就是另一种长生！”
罗惊蝉虎目一闭，一行热泪顺着脸颊滑落。
“阿双，我死以后，你跟惊蝉就不必受离乡咒之苦，到时勿以我为念，好好活下去。”罗邺说着话，把程夫人抱在怀里。
程夫人双目瞬间瞪大，她惊呼道：“不要，国主……不要……”
已经太晚了，罗邺的心口处插着一柄短刀，去抱程夫人的时候，他已经自戕了。
罗邺艰难的说：“这是我为你们母子最后能做的事了，就算是我对这些年的弥补吧。”
程夫人嘶声道：“惊蝉，你还不喊他一声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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