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是四月的末尾。
南风起，空气中有新泥的气息，有人畜的气息，有篝火余烬的气息。
漫天星光灿烂，有夜莺鸣叫，有蛙虫鸣叫，有双方营地士兵的歌声。
那种歌声，源远流长，在天地间回荡，在夜空里回响，原始却真实，无论那方开口歌唱，似都能直击灵魂那般。
楚汉之争时，四面楚歌能击溃项羽军心，也是如此吧。
刘炅亲自到城墙上巡视，他被那歌声吸引，半仰着头，望着星空，思绪飞到千百年后。
在那个电力充斥的时代，入夜之后，灯红酒绿，有几人记得头上的星空是如此美丽，有谁记得那原始的歌谣？人们被各种电子屏幕吸引，手机、电视、电脑无处不在，即便偶尔听到有人说：哇，那夜空多么美丽，可能也是在屏幕上见到的吧。
明天会有一场生死之战，不过此时，刘炅内心却十分平静，微风吹起，衣襟飘扬。
前方，似一望无际，无数点点篝火的土地，半边天空都被染红了，便是官府军的驻地。
官府的驻地，距离比阳县城不过几十里，只待天亮时便会兵临城下。
“那些人状态可还好？”刘炅忽然向孙景问道，“他们都是无辜的人，我们也是迫于无奈才如此行为，等度过此次危机，还得完璧归赵，好好给人送回去。”
孙景在一旁应道，“早些时候，我去看了，别院那边，只要咱们的人不去惊扰，他们生活得倒也自在，只是明天……”
孙景没有说完，他在等待刘炅的命令，而刘炅也没有对此表达任何观点，三人沿着城墙继续向前走。
莫剑霖一直不大说话，那件事太伤自尊了，虽然刘炅多次强盗，事情已经过去了，凡是都应向前看，可孙景回来时，随口一点，再次揭开了心中的伤疤。
他们行走至东城门处时，忽然看到城门处的有不少人聚集在一起，似乎发生了争吵，甚至能听到有拔兵刃的声音，三人眉头，跟随着刘炅下了城门，迅速赶来。
一群黄巾教徒围了起来，刘炅他们三人到来时，竟然没有引起任何人注意。
城门下，有两拨黄巾将士，约摸十来人左右，竟剑拔弩张对峙着。
黄巾道教讲究情同手足，相亲相爱，互为一家，道友之间可以有争论，甚至打斗，但是绝对不能刀剑相向，残骸手足是极为严重的罪。
刘炅示意两人都不要动，先看看究竟是怎么回事。
“你们这些懦夫，既入了太平道的门，难道要坐享其成吗，怎么，战斗还没有开始打，就想要逃跑吗，想要出城去投靠管官府吗？”有黄巾军愤怒的质问。
原来是有人想要逃跑吗？
与之对立的人也不惧，对峙道，“我们本就没有入黄巾教，我们原本在比阳生活稳定舒适，是你们来了，你们攻击了县城，你们打破了我们原本的生活，你们做的所有事情，都与我们无关，我们哪儿都不去，只是想回家好吗？”
“放屁，若不是黄巾教的兄弟，赶走官府，杀死官兵，只怕现在比阳还被朱贺那吸血鬼占据着，压迫着，那样的生活你想过，我们可是过够了，之前分官府粮食的时候，怎么不见你们走，现在想走了？”
“笑话，你们黄巾道教可没有规定什么时候该走，我们只是拼命百姓，至于你们太平道与朝廷的纷争，我们不想参与，只想回去过我们的生活，难道不行吗？”
双方剑拔弩张，似乎下一句话说不到一块，双方就会刀剑相向，许多在这边的黄巾道徒，有欢呼的也有沉默的，从舞阴县更过来的黄巾教徒，他们自然是最为坚定的战斗者，而那些在比阳县才加入进来的人，的确有许多人都是抱着浑水没入的态度，想要趁此机会打捞一笔。
“黄巾军不需要叛军！”有从舞阴县过来的黄巾军恶狠狠的说道，同时举着刀，准备动手清楚叛徒。
而比阳县后加入的人，多数是农夫，相比于游侠来说，战斗力就差了许多，但是为了自己活下去的信念，他们能为此付出一切，甚至生命。
黄巾教徒怎样对付官府的，他们都看在眼里，至于官府是如何对付黄巾军的，他们也听过传闻，一旦发现黄巾教徒，只要确认身份，一律格杀勿论。
如今，官府大举来袭，兵力几倍于黄教徒，形式对于官府来说，有着压倒新的优势，他们死无所谓，但是他们不想连累自己的家人，让自己族人也因此受到牵连。
此时，面对比自己强大的游侠，他们也丝毫没有畏惧，毫不犹豫拔出兵器。
“打，打，打，决斗！”
许多围观的人，此时也顾不得谁对谁错，竟然出声吆喝起来。
受到气氛的影响，对峙双方真的要扑向对方。
就在此时，两个人影跳了出来，以电光火石的速度，抵挡住两方人马最前排的刀剑。
是孙景、莫剑霖。
东城门之下，顿时就安静了，围观的人也不敢在吆喝叫唤，那是自然而然的威慑。
“都做什么，明日就要生死之战，准备今天先窝里斗，自相残杀才开心吗？”莫剑霖冰冷发生，问题出在比阳县城，这些日子是他在统领比阳，如今大战在即，又出了这内斗，他也难辞其咎。
对峙双方都收回了兵器。
此时，后方有人出声，一阵连着一阵，一声连着一声，“刘首领、刘首领！”
所有人的目光看去，竟是刘炅来了。
听闻刘炅在舞阴县城智军甚严，容不得些许瑕疵，如今面对临阵脱逃的人，甚至有人猜测，刘炅会杀鸡儆猴。
如果临阵脱逃不制止的话，这种风气一旦传染，对于明天的士气来说是致命的。
刘炅黑着脸，目光在众人的脸上扫来扫去。
那些原本嚷嚷着要逃离的人，顿时就怂了，如果刘炅发怒要杀他们，谁也救不了。
刘炅的表情，便是要杀人的表情，所有人都知道，他对于士气特别看中，有人细致的注意到，刘炅的手已经摁在刀柄上。
“还有谁想要离开的？”刘炅冷声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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