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亥的口吻明显比方才客气了许多。李斯定了定神,不安地四下张望。胡亥明白他在担心什么,挥手示意仲广将内卫都撤了下去,只留下几名贴身侍奉的宫婢。
“这里没有外人了,有什么话你就直说吧。”
李斯稳住气息,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平和真诚:“陛下,臣听闻咸阳有流言,污蔑臣与李由私通叛军吴广。听闻此言,臣悲愤交加。臣追随先帝灭六国、定天下,为大秦操劳半生。如今蒙陛下不弃,还能继续忝居朝堂,辅佐陛下、匡扶社稷。臣不求嘉许,但这一颗对陛下、对大秦的赤诚之心天地可鉴!李由不能及时剿灭叛军,乃是天时、地利、人和皆不与他方便。朝中有人不想见他执掌兵权,便暗中处处掣肘,即便是王老将军再世也无能为力啊!如今章邯旗开得胜,虽说是他用兵得当,可平心而论,若非李由一直坚守不肯放弃,将吴广大军牢牢牵制住,狠锉叛军士气,继而使得叛军内部出现分歧,搅乱了进攻步伐,只凭章邯那区区五万兵马,绝难克敌制胜。陛下,所谓举贤不避亲,臣并非是包庇李由,实则是因为这其中的内情过于复杂。无论如何,李由效忠陛下、为陛下清除叛逆的决心不容置疑!”
胡亥一早便猜到李斯的心思,却没想到他说的如此直白,所谓朝中有人掣肘,不就等于点明是赵高在作祟?但李斯不知道的是,李由掌兵其实也是胡亥所担心的事,赵高只是顺着他的心意落实下去而已。
“哦,原来你是想说这个啊。”胡亥故作不在意的模样,尽量安抚着李斯的情绪,“朕知道李由不容易,上阵杀敌哪有容易的?朕不怪他,你不必多心。朕久居宫中,不曾听过你说的那些谣言。若论忠心,满朝文武无人能出爱卿其右,你就不要自扰了。”
胡亥话里话外都透着敷衍,李斯听着窝火,压着火气不依不饶:“臣为了大秦肝脑涂地,今日便是豁出去了,忠言逆耳,不吐不快!陛下,君疑其臣,无不危国;妾疑其夫,无不危家。赵高实为祸国殃民之徒,对内,他将陛下孤立于禁中,挑唆陛下与群臣的关系,使君臣离心。对外,他假借陛下天威,擅专赏罚生杀大权,威势与陛下无异,谋逆之心昭然若揭!若论谋逆,赵高才是居心叵测!陛下绝不可再听信奸佞谗言,速速将此等小人国法处治,否则大秦危矣、陛下危矣!”
若是换作旁人,听了李斯这番义正言辞的直谏,怎么也会被刺激的清醒一些。可胡亥不同,他与赵高早就是一根绳上的蚂蚱。赵高掌握了他太多的秘密,又确确实实为他做了许多别人不敢做、做不了的事。胡亥不是一个雷厉风行、果断干脆的人,小聪明他是有的,但在大事面前,他总是不能直击要害,反而会将许多感情纠缠在一起,越裹越乱。依赖赵高已经成了一种习惯,这种惯性逼着他不自觉成了瞎子、聋子,只看自己想看的,只听自己想听的,对那些显而易见的事实视而不见、充耳不闻。
不论从情感上、还是理智上,胡亥都不能、也不愿离开赵高的扶持。或者说,即使他已经觉察到了异样,却依旧自欺欺人不愿深究。即便是赵夫人的事,他也没有想透彻,眼下他只一心想让仲广查明真相,至于最后的结果到底如何,依据结果又该如何处治赵高,他统统没有想过。
而所谓孤立禁中,这件事说起来胡亥自己也有私心。他从心底里不愿意和朝中这帮人打交道,每日里枯燥且严肃的朝会,在他看来简直就是受刑。反正到最后事情总要交给赵高去处理,那就干脆省了朝会这么个环节,直接把事情交给他得了。不过要让胡亥拱手把所有的权力都交给赵高,他心里也不甚踏实。所以他才会要求赵高每日必须将群臣的奏章都送到宫中来,由他亲自审阅。只不过他不知道,这些奏章在入宫前早已经被赵高删选了一遍,能呈到他面前的,都是些无关痛痒的小事而已。
胡亥不知道赵高耍的手段,自以为还牢牢握着皇权,也就没把李斯的话看得多严重。
“丞相,赵高出身卑微,之前也没有你这般风光,他在朝中根基不深,哪里掀得起风浪?再者,他为朕做事一向勤勉踏实,从没有过怨言,你是不是太多虑了……”
见李斯红着脸又要再争辩,胡亥赶紧换了个语气:“好好好,你说的话朕听进去了,朕回头就让人去查查他,看看他是不是不老实,私下有没有做什么不轨之事。”
“陛下……”
李斯还要再说,就听胡亥忽然捂着脑袋哎呦一声。仲广机灵,知道他是不想再纠缠下去,忙招呼宫婢:“快!快!陛下旧疾又犯了,快送陛下回去!”
李斯想要上前探探情况,被仲广一把拦住:“丞相大人,陛下都这样了,您就少说两句吧!等陛下好些了,他若有事,自然会唤你的!”
说罢,一行人径自离开,将李斯一人晾在了园子里。
回了寝宫,仲广喝退众人,待他回到胡亥身边时,胡亥已经恢复了正常的模样,坐在榻边托着腮出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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