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好，为朕死死监视着他们的一举一动，所见所闻，皆要禀告于朕。”赵构继续对那个有些邪气的少年说道。
旋即，赵构的语气轻轻一顿，沉吟道:“你和欧阳靖安的关系，朕是知晓的。卿切勿为骨肉之情一念。这才是卿对朕的使命。”
那个少年容颜间拂过一丝难以察觉的笑意，狡黠而冰冷地说道:“臣岂会因靖安为念，这一生，臣杀过的人太多，印象早已被血色模糊了。我会让欧阳靖安知道什么才是真正的痛楚。”
赵构轻轻点了点头，君王阴沉的脸上浮现出一丝久违的笑意:“很好，果然不辜负朕对你的期待。”
那个少年垂着一头白发，转身离去，只留下一个清瘦孤傲的背影。
众公卿退下后，赵构喝退了左右服侍的宫婢，一个人斟酒独酌，饮尽数樽后，赵构霍然而起，长剑出鞘。
剑锋闪现着冷冷的寒光，赵构愤然砸碎了桌案上的玉如意。美玉碎裂的声音，是那般清脆而冰冷。
皇后吴璇闻听到殿内的摔打声，步履匆匆地走了进来，她身着一袭淡黄色的华贵绸衫。骨子里透着一种不可方物的柔美。她略施粉黛，柔美动人。
“陛下，您这是怎么啦？”吴璇柔声询问着，缓缓抱住赵构。
在皇后吴璇的怀中，这个执掌着大宋江山，杀伐阴冷的君王却像孩子一般，连连摇头，孤独地哭了。
冰冷的泪水宛若窗外临安城的冷雨，赵构不禁反复叹道:“为什么这么多年过去，朕依旧无法忘却这一切？”
吴璇轻声问道:“陛下是为了靖安的事情吗？臣妾知晓这位公子，听闻他年少时便与陛下相知相惜，长亭折柳，今日虽然与陛下殊途，可是张俊却令缇骑兵临他的府邸，听说秦府公子还刺伤了他的一个贴心的丫鬟。靖安虽有过错，臣妾斗胆直言，陛下的做法是否也太过凉薄了？”
赵构目光如炬，凌厉地直视吴璇，问道:“怎么，连你也敢干预朕的内政国事了？朕的内政，还不劳后宫过问！”
吴璇连忙乖巧地跪下，轻声谢罪道:“奴婢死罪，方才言语之失，恳求陛下宽恕。”
赵构轻轻扶起吴璇，执着她白皙的素手，柔声细语地安慰道:“璇儿，你我相知相惜，在天愿比翼，在地愿连理。无论你说出任何无心之言，朕都不忍心降罪于你。”
吴璇刚才那番梨花带雨，楚楚可怜的言语，使人难以将眼前这个清秀柔美的女子与封后大典上那个冷血无情，连一个沦为宫婢的可怜少女都要杀之而后快的阴毒皇后联想在一起。
也许是吴璇刚才的话触动了赵构心底柔软的一面，那份温热与柔软。
她叹了口气，又接着回忆往事，说道：“后来韦氏生下了九哥，九哥因为母亲出身卑微的缘故，长期失爱于父皇，在皇室宗亲中受尽了冷眼与排挤，被人想到时召之即来，不用时又冷眼相待。但九哥为人，特别的要强，我每一次前去探望他，都看见他不是在读书习武，就是在凝神沉思。每每见到这一切，身为他的姐姐，本公主真的很心疼他的境遇，为他的命运感到不公平。”
欧阳靖安听后，沉默良久，感叹道：“疾风知劲草，这位康王殿下隐忍了这么多年，如今能为国分忧，终于有了一席施展才华之地，却也承担着无比的凶险，想来这也是天意对他的考验吧”
赵瑾晨似乎想到了什么，眼圈有些微红了，对欧阳靖安说：“郎君，等九哥哥离开去金营谈判时，临行的那天，我们带上天下最烈的美酒，一起去为他壮行吧。”
欧阳靖安点头称是。
半个月的时光倏然而逝，康王赵构开始承担起他的使命了，临行的那一日，宫门之前，母亲韦氏与王妃邢妃都是痛哭失声。
而他却是报以淡淡的微笑，嘱托她们心中不要太过担心自己的安危。
“儿臣一去不知何日能归，还望懿儿照顾好母上大人。母上切莫忧虑，还望您保重玉体。”赵构数次回眸，高声殷殷重托。
汴京通向塞外的古道上，杨柳依依，夏木成荫，为这里带来了一片阴凉。半路的古道旁，欧阳靖安与赵瑾晨如约等候在那里。
赵构看见赵瑾晨的优雅的倩影，连忙走上前，带着一丝歉意说道：“有劳皇妹这么记挂我，亲自来送小王，小王心中真的是有些过意不去。”
赵瑾晨也快步走上前，执着他的手，情深义重地说道：“九哥千万别这么说，看到你这么多年的努力没有白费，我真心替你和韦娘娘高兴。但前行的路途漫漫，一路风霜雨雪，小妹心中也是十分担心九哥的身体和安危，万望兄长一路珍重，早日平安回来与大家团聚。”
赵构明眸含泪，无语凝噎，说不出更多的话来，勉强地向赵瑾晨点了点头。赵瑾晨的美目中也有泪水倾落而下。
欧阳靖安斟满一杯酒，向赵构深深一揖，为他敬上这杯烈酒，语气中带着对他的敬佩，正色说道：“在下与殿下，虽然只是在朝堂之上匆匆见过一面，但却深感一见如故，靖安敬佩殿下胸怀天下的气概，愿殿下一路珍重，福体康宁。”
“在下斗胆，请允许靖安用此酒为殿下壮行！”
赵构接过后，谢过欧阳靖安道：“那小王就此谢过欧阳先生了，来让我们满饮此杯。”说罢将杯中烈酒一饮而尽。
欧阳靖安毕竟也是曾历身过伐辽之战的武官校尉，也是风骨铮铮的大宋男儿，将烈酒饮尽后，向赵构又是深深一揖，并折下了一支有些枯黄的垂柳，以示赠别。
赵构回首望了望自己花容月貌、倾国倾城的小妹，以及比自己年少十余岁的欧阳靖安，心中虽有些不舍，但却依旧命令轿夫策马向前，一路绝尘，驶向了遥远的北方。
踏上了这段路，我便义无反顾，永不回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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