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初八，天晴风平。
一大早，热闹的声音便遍布小镇每个角落。
自从与外界断开联系，再加之酒神天降神迹，这一天便成为了全年最重要也是最热闹的节日。
“爹，喝粥。”
镇子边缘的一处房屋，康木端着一碗粥进入卧室，想对躺在床上的康石喂食。
“爹自己来。”
康木接过碗，拿起勺子喝了一口。
欢快的声音远远传来，即便身处镇子边缘，也能感觉到热闹的气氛。
“法师……”
听到声音，康石忍不住闭上眼睛，面露苦涩。
他很清楚那个待人温和，将帮助他人视为必生责任的和尚，是无辜得不能再无辜的人。
所谓的杀人凶手，不过是场彻头彻尾的栽赃陷害。
但有些事，不是表面上那么简单。
哪怕自己知道真相，也愿意充当证人，起到的效果也只是聊胜于无。
更何况前几天那十大板，让他现在都下不了床。
再加上回来第二天，儿子床头位置不知何时多出了一把匕首，他就知道自己必须做出选择。
是放弃为无尘申冤，当作什么都不知道。
还是继续为无尘申冤，任儿子置于危险中。
纠结了一天，康石最终选择了前者，他已经失去了妻子，不想再失去儿子。
“抱歉……”
康石放下碗，将儿子的头拥入怀中，脸上满是歉意。
同一时间，靠近镇中心的一个院子。
“恩人，今天是酒神节。”
老囚犯通过门缝观察了一阵外边路过的人群，回头看向酒坛睡觉的越不通。
越不通迷迷糊糊的喊道：“酒……”
老囚犯叹了口气，心知无尘没救了。
凭借自己的力量，连自身都难保，更不要说救人，唯有越不通出手，才有机会救下。
可惜，越不通不愿。
想到那个懂事有礼的小家伙，会死在今天，老囚犯就忍不住叹息。
“要是我能揭露俞鹤亭的真面目，或许……”
想起越不通昨天从俞鹤亭家盗出的东西，老囚犯心中就不禁满是愤恨。
东西是一本手写的文章集，里面全是俞鹤亭写的文章，记载着死在他本人手中的人，包含死亡时间、死亡方式，以及他本人的感想与总结。
手段之残忍，简直令人发指。
通过上面的文章，老囚犯发现这十几年间，俞鹤亭起码残害了数十人。
里面，包括他的儿子。
老囚犯脸上青筋暴起，双手紧握成拳头，任由指甲戳破皮肤，鲜血渗出。
“只要我现在站出去，当着所有人的面揭露俞鹤亭的真面目，或许……”
“不行，这个证据扳到不倒他。”
很快，老囚犯否决了这个想法。
先不说自己能否有揭露的时间，就以俞鹤亭在镇里的权势和力量，再加上那个玩弄信仰的马庙祝，就算揭露了俞鹤亭的真面目，相信的人恐怕也不多，可能还会让事情变得更糟。
“这是什么酒？”
越不通突然站起身，动了动鼻子。
老囚犯解答：“这个也是杏花酒，只不过是被酒神祝福过的杏花酒。”
越不通看向他：“好喝吗？”
老囚犯愣了一下，说道：“我这些年都在牢里，没喝过这种酒，不过听说味道不错，能比得上几十年的杏花酒，据说还有美容养颜的好处。”
末了，他又略带疑惑补充：“不过，总感觉这次，酒香比往年要浓上不少。”
“大快人心，此等人渣终于要死了。”
“罪大恶极，火刑实在便宜他了。”
“嘿，还天天小僧小僧，将自己是个和尚挂在嘴边，简直是给佛门丢脸。”
“秃驴这个词，说的就是这种恶和尚。”
“都快死了，还做出一副波澜不惊的样子，他莫不是以为，自己还是那个受人尊敬的法师吧？”
“你们看，他好像一条狗啊！”
“像，太像了。”
“原来我们叫他无尘法师，这几天我们叫他恶和尚，我看现在应该叫他狗！”
“狗东西，快叫一声给大爷听听......”
酒神庙前的空地上。
无尘被绑在木柱上，脚下是围绕着他搭建，足有半人高的柴火堆。
人群围在周围，对他指指点点。
肆意的辱骂与嘲笑，更有甚者朝他丢出来鸡蛋与菜叶。
相比较县衙那次，这次的投抛物明显是精心准备的，带着令人作呕的浓郁臭味。
无尘平静地看着他们，一言不发。
早在昨天，他的舌头就已经初步修复完毕，但他现在不想说话。
虽然被绑在了木柱上动弹不得，并且即将迎来死亡，可面对这些人的声讨与攻击，他却生出了一种众人皆醉我独醒的感觉。
当鸡蛋破碎的液体沾满全身，当烂菜叶在脚下堆了好几层，祭祀酒神的活动终于开启。
数十个酒神信徒，向周围所有人派酒。
上至五六十岁的老人，下次几个月大的婴儿，每个人都得了一杯酒，酒水刚好占到杯中容量的半数。
浓郁的酒香飘出。
香味之浓，甚至压过了无尘身上的臭鸡蛋与烂菜叶的味道。
“敬酒神！”
马益站在酒神殿门前，高高举起酒杯。
“敬酒神！”
所有人异口同声的喊道，同时把酒杯举起来，而无力做到这一点的婴儿或老人，则有他们的亲属帮忙。
下一刻。
在马益的带领下，所有人都喝下酒。
在这个环节后，马益并未像往年那般，宣告对于酒神的祭语。
在把酒杯交给从今天出现开始，便保持着僵硬笑脸的俞鹤亭后，他就静静的站在原地，没有做出任何指示。
先开始，人群还能保持平静。
但一炷香后，不少人等得不耐烦，开始窃窃私语，很快就演变为如菜市场般的吵闹。
“时辰已到。”
马益看着天空略显虚幻的太阳，然后低头道：“定！”
霎那间，周围恢复了宁静。
所有人都一动不动的站在原地，不断扭动的眼珠满是疑惑。
“阿弥陀佛。”
这时，无尘说出了舌头被切下后的第一句话：“马施主，苦海无涯，回头是岸。”
听到这个声音，同样无法动弹的俞鹤亭，眼中满是惊讶。
“你既然能说话，看来你也没表面上那么普通无害。”
马益惊奇的看了眼无尘，然后笑问道：“对我说苦海无涯，那你知道我要做什么吗？万一我即将要做的事情，是去到幸福的彼岸呢？”
无尘摇头：“如果马施主的幸福，是以他人的绝望为条件，那与苦海并无区别。”
“说得很有道理。”
马益微微点头，旋即将左手举在身前，一团火焰从掌心冒出，没有犹豫，他将火焰扔到了无尘脚下的火堆中：“可是，我不愿听。”
柴火遇火爆燃，形成了半人高的火圈，将无尘围在中间。
在火光的照映下，他的面孔圣洁而纯真，就好像一心为公的圣人，充满了无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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