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杨安惊诧又带着笑意念出昵称，顾蔚然扯着嘴角干笑。
“年轻的时候雄心壮志，以为能在京都拼搏出一方天地，慢慢地，被生活打磨毫无斗气，人也渐渐了无生趣。”
从化工女王到一事无成的失败母亲，顾蔚然扪心自问，在人生中的每个节点做到了‘尽人事听天命’，然而天命总是令人难堪，总是不眷顾自己。
杨安晃了晃车钥匙：“学姐，要不我先送你回家看看孩子？”
顾蔚然眼里流露出复杂的情绪：犹豫、痛苦、逃避、担忧，半晌后，她最终重重地点了点头：“嗯，谢谢学弟。”
不知何时起，那间温馨的小窝演变成顾蔚然的梦魇。
房间里有永无止尽的争吵，有望一眼令人绝望的儿子，有代表辉煌过往的奖杯奖状与冰冷凝滞的腐朽气息。
她在里面多待上一秒就想吐。
“不客气，”杨安义愤填膺地道：“大侄子这样太让人心疼了，我们带他去最好的医院，看最专业的医生，用最上等的人工耳蜗，聘请最优秀的康复训练服务。”
这一句话，杨安发自肺腑。
杨安的姥姥，也就是苗兰的母亲，她老人家在五岁时意外耳聋，长大后嫁给了同村的盲人。
在那时的农村，人们热衷于将残缺的村民配对，比如说将傻姑娘嫁给单身老汉，将半身不遂女嫁给侏儒男。
彼时，姥姥和姥爷是村民眼里天造地设的一对。
天有不测风云，舅舅生下来又是个跛子，幸亏小女儿苗兰四肢健全、五官出众，自幼和跛子哥哥在村里卖豆腐，维持一家的生计。
在农村，人丁稀少的农户都时常受欺负，更遑论两个残疾夫妇组成的家庭了。
用姥爷的话说，他们把能想象到的苦和亏都吃尽了。
每当电视上播放《活着》一类的电视剧，姥姥总呜呜呀呀地指指点点，似乎对那里面的人物感同身受。
直到后来母亲嫁给了父亲，舅舅一家才彻底红火起来，第二年靠着父亲的资助，才娶了舅妈。
听母亲说，她小时候遭受过许多白眼和屈辱，山野恶童，属实拥有最为纯粹邪恶的灵魂。
杨安从顾蔚然身上看到了母亲的那种品质：深陷泥潭却心性质朴，单纯又正直。
“为什么社会上，好人总是遭受不公呢？”
杨安恍若看到年少时遭受同辈欺侮的母亲，忍不住出手相助。
而顾蔚然的儿子，又使他联想起姥姥的凄惨童年。
根据系统的投资评分，杨安不禁将顾蔚然和国内几位著名的科学家相比，无论如何，他不能坐视不理。
“不管是冥冥中天注定，还是系统给的提示，反正这个忙必须得帮。”
面对杨安的愤慨，顾蔚然那形容枯槁的面容有了一丝生气，她眼睛微微湿润。
“小学弟的好意我心领了。我儿子的二次手术更贵，前前后后下来，估计五十万起步。那不是普通人承担得起的。”
两个人走向电梯，前往地下停车场。
顾蔚然只当杨安同是天涯沦落人，身为理工学府的高材生却在当导购，境遇肯定相当窘迫。
先前她东奔西走，从穷酸的老家亲戚和同学好友那里借来的钱，尽数落空，这下肯定没脸再伸手了。
而高傲的丈夫，却始终不肯拉下脸面去借钱。
“有什么可骄傲的呢？不就读了几年书，做了几年学问，不过还是居无定所的北漂，仍然改变不了社会底层的事实呀。”
无数个夜晚，顾蔚然想不通丈夫的心结，直到论坛上的举报贴横空出世，她才想通了事情的关键。
枕边人都不愿意倾尽全力地救治儿子，何况外人呢？
杨安的豪言壮语，顾蔚然当作安慰的话语，没往心里去。
“杨学弟，这个包，我能原价退掉嘛？”
顾蔚然小心翼翼地问道，见杨安看过来，她惨然一笑：“说实话，我那会走进你们店里，只想着花光余钱，抱着儿子离开人世。”
“可是现在脚踏实地，不得不面对现实。”
杨安系好安全带，摇头道：“可以，但没必要。”
“为什么？”
杨安被问住了，许久后才说道：“学姐，一个皮包而已，当我送给你了。我待会把钱打给你。”
“不行，”顾蔚然连忙摇头：“二十万呢，学弟你疯了不成？”
“不就二十万嘛，”杨安满不在乎地说道：“就当我聘用学姐的定金。”
不就……二十万嘛……
顾蔚然被几句话打击地怀疑人生，她捏了捏怀里的皮包，并没有觉得物有所值。
二十来万，它何德何能，值得这个价格呢？
“学弟或许不知道，两个包的钱，就是压垮我们家庭的擎天柱。”
突然，顾蔚然慢半拍地接收到杨安后面的话语。
“聘用？聘用我干嘛？”
见顾蔚然终于露出悲伤难过愧疚以外的表情：惊奇，杨安笑了笑：“学姐，你认识现在坐的车吧？”
顾蔚然瞅了一眼四周，见到电子屏上的英文，念道：“特斯拉？”
“是的，”杨安得意一笑，拍了拍方向盘：“我很喜欢新能源车，不仅买了特尔斯这款，比亚迪的秦、汉、唐、宋也都买了，蔚来汽车，小鹏汽车，理想汽车我也都有。”
“说了这么多，我是想说，我很早就想成立一个电池研究实验室，开发下一个划时代的电池技术。”
“学姐，你愿意加入吗？”
自从翻来覆去看完《华尔街之狼》，杨安已经对语言的魅力深感精妙。
一个自信的男人侃侃而谈，说一些似是而非、模棱两可的东西，只要用词没有‘绝对’‘所有’，他已经立于不败之地。
“我，我，”顾蔚然头脑发懵，事情的发展方向太诡异了，她饱受摧残的精神难以应对：“为什么是我？”
而且，你只是一个导购啊！
说来说去，难道是为了怕我退包？
此时，杨安已经按照导航来到了顾蔚然的出租屋附近，他拿起手机捣鼓一番。
顾蔚然在看到杨安微信转账给自己后，先前阴暗的小心思瞬间灰飞烟灭，不禁自我谴责冤枉好人。
“我不是很懂，”顾蔚然拧眉问道，这个小学弟的作风太无厘头了，几十万的钱闹着玩儿似的。
“学姐，那二十万当作我聘请你的定金，下来的八十万你可得写欠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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